4/26/17

後會無期(韓寒,2014): 無心插柳是最美的風景

對一個半異文化觀眾來說,後會無期最拖後腿的恰恰是精心堆砌的臺詞;最真誠的告白,是中年男子回歸市儈的領悟;潛力無窮的是導演的品味與能忠於品味的調度能力;於我最驚豔者,是中國城鎮的氣味,我認為那相當迷人,確實得歸功於導演:一個聰明的人,做什麼都能抓住好方法。




後會無期是典型的作家處女作,畫面走畫面的,臺詞走臺詞的,故事是說不通的,情節說得通,但是結構太鬆散,邏輯轉太硬。蘇米的段落情節推動的奇生硬(這個法律設計怎麼就沒半個人提呢?),王駱丹出國生子的目的與賈璋科的客串金句直逼尷尬馬浩漢被騙後的絕望來得太快,江河又太能保持冷靜;劉鶯鶯打撞球那裡是幾乎是唯一一段流暢地使用了電影語言,但放在全片又太短太鶴立雞群。是的,我認為劇本就是挺拖後腿的那一環,一部電影居然是靠主題曲歌詞才能恍然大悟旨趣,是吧?結尾賣了半天的人性爭論,卻讓絕望而平凡的馬浩漢的被相忘於江湖(一時間被馮紹峰帶得太過悲愴忘記到底在演什麼),而江河卻因小說功成名就(這顯然是原版劇本的主軸)這點雞肋地幾乎徹底模糊了旨趣,好一會才理解:原來三十而立的導演是想宣導中庸之道,驕傲易碎,平凡才是最好的答案。韓寒的本質和徐錚差不多,和郭敬明相提並論肯定是場誤會。後者反射蘿莉們從gossip girl/從欲望城市/從時尚雜誌/從大人們的社會反射的想像的欲望(拙劣的反射),他不負責供給清醒和真誠;而前中年大叔韓寒和徐錚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一邊賺錢一邊說真心話衝突嗎?不衝突),他們曾經以為自己很特別,然後發現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不只是「最好」的答案,只能是「唯一」的答案)是不是相當傷感?我不認為這僅僅是反射市儈,或許反射的是中國男人的普遍困境,他們的包袱太大,而可引用的discourse太少,生命中彷佛沒有其他的路徑,無處可逃,掙扎了半天,結論是接受現狀,接受成功學的唯一想像,安于平凡就是福。(楊德昌在一一也有相似的論述,但境界還是開闊多了,他看見生命的輪回,道德與愛的追求,我們選擇了什麼,創造了什麼,能有多美好)




或許無心插柳、展現導演實力的是:作為一個新導演,韓寒作了一些很美好的選擇,來呈現他眼中的城鎮風景,這些風景才是後會無期最美麗、恒久、特殊、經得起跨文化考驗的事物(這部電影居然入圍了金球獎外語片初選,總不是靠上述蹩腳的故事結構和外國人看不懂的名言錦句吧)。韓寒擅長估量,身為暢銷作家意見領袖的他精於溝通想法,他很清楚能夠找誰來表達自己眼中的世界,而且這些誰誰誰都能和他自己、和資本、和他的豆瓣文青擁護者、和一般非韓寒受眾達到妥協和平衡。作為一個新導演,他的攝影師廖擬、配樂小林武史、剪輯肖洋、美術設計、以及我想監製和演員幫了很大的忙,他們一起還原了韓寒心中的城鎮風景和氣味,彌補了劇本力有未逮的缺陷。四個男主角本身和之間外型氣質的不和諧,都被演技和造型完美掩蓋;蘇米沒買機票的做作感慨,表現力遠比不上三人一車的月夜亂駛;東極島究竟復興與否,張力多來自馬浩漢的悲壯氣質;縱使有些部分略帶矯情,大體上還是被攝影和配樂救回來。路上的風景,就是沒去過沒看過的人也看得出真,光是這點品味和掌控力,韓寒就足夠從過江之鯽的新導演中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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