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18

King's Speech ( Tom Hopper, 2010)聯考作文高分不見得靠文筆,審題思路才是決勝關鍵


King's Speech ( Tom Hopper, 2010 台譯王者之聲,話說台灣片商相當鍾愛用成語替換諧音字當片名,不知道又是什麼惡趣味,這個片名算歪打正著取的還不錯的) 是面對題材下手正確的勝利。喬治六世患有口吃,他努力克服個人的缺陷,不但觸及皇室子弟生活的無奈,更是鞏固王位尊嚴、乃至二次世界大戰兩文明間對決的決勝關鍵。King's Speech的審題思路在由小見大上的鋪成上,堪稱無懈可擊,就是老套也讓你心服口服。


矯正一個人的口吃可以從個人層面延伸到到世界和平,導演Tom Hopper 展示了論說文聯考滿分選手的自我修養,文筆其實其次而已,思路正確才是滿分訣竅。首先,口吃和所有語言溝通障礙一樣,大約是除了人種特徵以外最容易讓人自卑的點,外表可以化妝(現在還能整容)、身高可以穿鞋,沒涵養少說話就好,可是口吃很難掩飾,一開口就讓人顏面盡失,好像一個平常氣宇昂揚的學者,海外訪問時英文不好就瞬間學養掉了一半。口吃更是溝通的障礙,一個人無法好好表達自己,就像是弱者有滿腹的冤屈卻無法組織文字申訴,這就是為何掌握話術的律師得以親近權力,而口吃之人是自我權力的弱勢者,口吃的孩子總是特別自卑,別的孩子總是模仿他們嘲笑他們,卻無法反擊,這種權力的自卑和童年的創傷,尊貴如堂堂日不落帝國的王子也不例外。

王子口吃,在大眾傳播發達的年代,更形挑戰。在更更早之前,王室子弟出巡只需擁有完美的儀表,於是王子小時候必須為了矯正X型腿吃盡苦頭,而生來患有癲癇的么弟只能終生幽禁。在新時代,情勢越發嚴峻,兇巴巴的父親喬治五世(巫師甘道夫)認知到廣播深入每個家庭,新時代的決戰武器是完美的演講技巧,父親和哥哥愛德華八世都在電影裡展現了漂亮的台詞功力,哥哥超有自信:口吃的弟弟絕不可能爭奪皇位,連他老婆都這麼說。播音技巧是新時代對政治人物的鐵血條件,尤其在戰爭年代,二戰期間,就是邱吉爾的廣播陪伴人民支撐下去,德軍轟炸下的倫敦,多少市民回憶,首相的廣播是支撐他們希望的僅餘燈火。電影裡最神來之筆的一幕,就是「不小心」在國王的家庭劇院放映了希特勒的演講影片,未來的伊莉沙白二世問爸爸:希特勒在說什麼?爸爸斜著頭意有領會地說:我聽不懂德語,我只知道他說得很好的樣子。喬治六世當年面對的敵手,是全歐洲,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人類歷史上最強悍、最優秀、最具煽動力的演說家,喬治六世清楚:他在這場戰爭最重要的角色就是說話,流暢地說話,給予人民信心,他必須做到。

回到口吃的本身,口吃看似常見,其實是非常奧妙、難解的心理障礙,口吃並不一定是天生的,正如羅格醫生在電影裡指出,惡性矯正天生的左撇子常常是口吃的成因。口吃者消解焦慮的心理效應真的非常奇妙,羅格醫生說的唱歌也是,比如豆豆先生和Emily Blunt都提過演戲站在舞台上是他們克服口吃的方法,周迅好像是小時候模仿別人口吃,結果自己也口吃了,但是他們演戲的時候卻能台詞流暢。在電影裡,導演更傾向把喬治六世的口吃歸咎於童年陰影,在羅格醫生與喬治六世破冰的關鍵一場戲,承受巨大傷痛的他終於說出心理的創傷、身為皇室的壓力,甚至父兄無情的嗤笑,讓他的口吃更加嚴重,口吃的背後是自尊失衡的焦慮,口吃又讓他一次次地更加受傷,情緒的焦慮最終經由友情開了發洩的缺口而得以補足,羅格醫生治療的不僅是王子的口吃,更是王子的平衡壓抑性格的關鍵。在追逐自身存在價值的療程上,因為找回自尊的肯定而得以克服障礙,真是完美又漂亮的論證邏輯。

不過審題這件事,不僅是邏輯思路的決戰,我更想說的是,這關乎玩法。The King's Speech的拍法與故事題材一樣,起承轉合,標準奧斯卡命題作文式的結構,就叫他奧斯卡式論說文結構吧,就是用老套,也是無話可說、心服口服的老套。英王喬治六世大智大勇最終克服艱困輔助二戰勝利,這麼至大至正的題材,用論說文都是理所當然,連選角都是正版英倫玫瑰端正貴氣的Colin Firth,搭配形象詼諧的王后就交給出身名門的女巫代言人Helena Bohan Carter,這麼貼的選角了,加上起承轉合的三幕劇穩當結構,想嘲弄老套都說不出口,就像洪七公教郭靖練降龍十八掌,人配工夫,天造地設地妥貼,一板一眼的郭大俠就該練毫無取巧、全靠實力的降龍十八掌,郭大俠就不能學刁鑽的打狗棒法,學了就不對了。正正得正,負負也得正,同年的絕頂高手大衛芬奇,Social Network拍Mark Zuckerberg,就懂該劍走偏鋒,臉書這樣的題材,正著拍有什麼意思?郭靖就該學降龍十八掌,歐陽鋒就適合西域蝦蟆功,正派有正派的玩法,怪咖就該不按牌理出牌。

可是包括本片導演Tom Hopper在內的很多導演,有時候可能想不明白,並不是所有體材都能套入奧斯卡式的命題作文結構。比如Tom Hopper後來拍的丹麥女孩,我懷疑他連什麼是有女性特質的男人/娘娘腔、變裝癖、性別認同障礙、同性戀,都不想分清楚,電影前半段的陰柔旖旎,末段突然轉入弱勢民眾追求正義的法庭戲,很令我傻眼(童年陰影和法庭真是好萊塢兩大最愛不釋手的歸咎結局套路);早期的朗霍華也很愛做這些事,可是論說文很符合代表美國價值的阿波羅13,卻不見得那麼適合描寫怪咖數學家的A Beautiful Mind/美麗心靈啊?幸虧精神分裂的懸念設置還算扳回一城;另一部我特別受不了的奧斯卡命題作文是集結了怪咖科學家+同性戀者於一體的The Imitation Game/模仿遊戲,這部電影主推主人翁Alan Turing是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受盡委屈可憐兮兮,所以我們做人要接受別人和自己的特別、天生我才必有用balabalab,可!是!雖然因為同志身份而被判罪是事實,原主人翁並沒有受盡歧視社交障礙(很多所謂主流人士的想像)啊,事實上Alan Turing本人在劍橋這個怪咖如雲的地方是個openly gay,帶領幾千人的團隊破譯密碼,並沒有那麼可憐,不但拍法有點無聊,思路更是強盜邏輯,扭曲事實。其實我是覺得很多時候,導演不能找到一個題材就套,就想拿奧斯卡,你們有點無趣又不思進取又對不起題材你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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